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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暑假,和家人遊天祥,太魯閣,路經砂卡礑溪,被那寶石藍的溪水所吸引,下了車,走進河床,驀然發現成群的青斑鳳蝶,棲息於河床上,我們踮腳屏息,靜靜地觀賞,看來至少幾百隻,牠們時而飛舞,時而停憩,這條溪域清澈不受污染,蝶群無比快活自在,偶爾一陣清風襲來,引起一陣騷動,旋即恢復夾翼吸水的姿態。

 

許久未曾如此好好地欣賞彩蝶了;有時山谷翩翩一片落英,優美地翻轉滑翔,忽而沒入林中,原來是一隻孤獨的彩蝶,舞著如落葉般的舞姿,點綴著整個山谷生動多姿。然而,對於蝶,我仍抱著歉疚和感恩的心情,抹不去深藏於內心的懺悔,當年為了一點小利,摧殘無數無辜美麗的靈魂。

 

五十年代,那似乎遙遠,而又記憶猶新的歲月,如甕成年老酒,雖馥郁難免苦澀,因為曾釀以血腥的記憶……。

 

那是手執捕蝶網,追著蝴蝶跑的童年,那時候捕蝶不是做研究或是個人欣賞,而是用來販賣,聽說那些商人收購了大批的台灣蝴蝶皆轉賣到日本,去滿足日人的視覺感官。

 

記得老家庭前的苦楝樹,開著細碎的白花,和矮籬笆內的朱槿,常引來蝶群,我們即能以犀利的目光判斷,是那種蝴蝶?身價多少?翅膀是否完好?通常蝶翼表面布滿不規則黃色斑紋,靠近身體處有橘色斑點的無尾鳳蝶,俗稱苦花,一隻三毛錢,黑色尾翼有白色斑紋的鳳蝶一隻兩毛,其他粉蝶視其大小顏色而定;單色者太小不收,翅膀破損者不收。偶爾會有大型如孩童手掌大的白色大斑蝶掠空而過,即刻引起一陣歡呼而隨後追逐,不僅小孩,後來大人也加入行列,我們把捕蝶的範圍擴大到田野山間,有一種花叫馬櫻丹,顏色艷麗,也常受蝶群青睞,其他還有九芎花、銀合歡、各式野花滿山遍野,一支捕蝶網殺進殺出,功夫愈練愈成熟,一隻隻蝶屍夾進舊書的扉頁間,一天賣個十幾二十元,對一個國小五年級的孩童來講算是大豐收,可供一天的菜錢,不僅如此,尚有點剩餘價值,便是誤捉的一些破了彩衣的蝶棄置地上,引來蟻群,也讓螞蟻們飽餐一頓。

 

那天,隔壁的小芬告訴我,她早上天未亮的時候,跟著阿娘上山,徒手捉睡眠中的蝴蝶,既輕鬆又快速,有時一次可以捉兩隻呢!隔天,當第一聲雞啼,我即守候在小芬家門口,尾隨她們上山,天未亮,經過公墓,雖是仲夏,仍感瑟縮,感覺大家腳步加快,到了山上天已微亮,那是一片相思林,看來似曾相識,可能和阿母來過這裡砍柴吧!,但從沒有想到這會是蝴蝶夜晚棲息的營帳。

 

露水甚重,腳上的布鞋都已濡濕,我想此時的蝶翼應該也沾著露珠,果然,仔細看去,在相思樹葉上,青一色的黑色鳳蝶,有的展開著翅膀進入夢鄕,有的交尾而眠。眼看著小芬和她阿娘,動作迅速地捉起睡夢中的蝶,掐破腦漿,裝進繫在腰間的鐵缶子裏,我也試著碰觸那毫無預警逃脫的蝶,感覺和白天捕蝶網上活蹦亂跳的蝴蝶是那般的不同,牠們軟弱無力,沒有太大的掙扎,有的似乎是剛破繭而出,彩翼尚捲曲柔軟,我踟蹰了許久。天漸漸亮了,森林間投射了幾道白色晨光,有些早起的蝶已開始在林裏飛舞,小芬和她阿娘各自展示捕獲的成果,而我吊在胸前的舊書扉頁中,只夾著些落寞的情緒,蝶,已從指縫中飛走。

 

此後我曾作了一個夢 ;夢在崎嶇山路間,進入昏暗的森林,一條幽暗的小路,兩邊櫛比鱗次的相思林,我慌張地奔跑,找不到來的方向,找不到阿母,一堆毛毛虫在我身上揮之不去……。從此再也不敢上山蝶了。

 

砂卡礑溪水潺潺,願帶走我對兒時捕蝶的懺悔,回歸心靈如溪水的清澈。

沙卡礑溪水淼淼,願蝶群在此永遠快樂無憂,綿綿延延粧點這片美好山林。

 

 

 

相片

 

相片:花的心事 蝴蝶最懂
伸出舌管 直灸壇中
搖搖颤顫 甜甜酸酸
烈日炎炎 臉帶春風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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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劉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