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白

莉莉托著下巴面對方鏡，心裏想著，「離星期日還有兩天，這幾顆討厭的東西該會消下去吧！」

圓圓的臉，水汪汪的大眼睛，却配上扁扁的朝天鼻，「要是能高點多好，弟弟、妹妹的鼻子個個像爸爸生得高高挺挺的，偏偏我却像媽媽；還有這張嘴巴也缺少甜甜的菱角，如果能有媽媽的大眼睛、櫻桃嘴，爸爸的挺鼻樑那該是最完美的了。」

二十九歲了，這是第一次相親，對方是某某建設公司的工程師，聽巧凌說，人長得還蠻俊的，家裏有父母和兩個妹妹。以前也有過幾個機會，但莉莉一槪婉拒了，內向、靦腆每天上班、下班，生活平淡得像杯白開水，曾經默默的暗戀一位男同事，但只怪自己太過於矜持、怕羞，就這麼眼睜睜的看他挽著別的女人步入紅毯的那端，而讓自己痛心的哭了幾個夜晚。這回算是鼓起最大的勇氣接受巧凌的安排，禮拜天，龍龍咖啡廳，就在後天，想到此莉莉不禁得將托腮的雙掌按在心頭上，但小鹿還是撞個不停。

「莉莉，覺得怎麼樣？」從咖啡廳出來後，巧凌迫不急待的追問不捨。
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「別在你你我我了，這種事勉強不得，嗯！這樣好了，喜歡就點頭，看不中就意就爽快的搖搖頭」。

韓威雖沒有莉莉想像中的俊俏，身高也可能不及170，但目光炯炯有神，尤其那剛毅的脣角，真讓莉莉不敢直視。遲遲的點了點頭，但整個頭却是差點掉在地上，抬不起來。

「瞧我們大姑娘，羞成這個樣子，哈哈！」

「巧凌，妳，討厭！」

「好了，好了，回去好好睡一覺，瞧妳痘子又長了幾顆。」

莉莉慌亂的摸摸雙頰和額頭，糟糕，按下去真有點疼了。

回到家裏後，莉莉匆忙的跑進房間，皮包一扔，看著鏡中的自己，「趕快洗把臉吧！保持臉部的清潔有助於消除青春痘」，誰知道，洗了臉後，那討厭的小東西看得更清礎了，莉莉禁不住的一顆顆擠，每擠出一個白頭，心裏就有一股快感，但左頰上的兩顆却是紅紅腫腫的稍稍一擠眼淚就快掉下來，好可惡的一張臉，真恨不得拿把刀子把它們刮平，擦了消些消炎水，熱辣辣的臉頰感到一陣清涼，「說不定到明天就會消了呢！」

這個星期就像七個世紀一樣漫長，莉莉把瀏海弄得低低的，這些小痘子，好像存心跟莉莉過不去，一個比一個兇悍，由兩顆變四顆，由四顆變八顆，可惡，真是可惡透頂。

鈴……鈴……鈴樓下的電話響了。

「姊，快下來，妳的電話，是boy打來的喲！」

莉莉一陣風似的奔下下來。

「喂！我是莉莉」

「莉莉小姐，還記得我嗎？我是韓威」

「是……是韓先生，您好！」

「本來早就該打電話給妳，這兩天一些建地工程忙得抽不出空來，今天是禮拜天，我想請妳看電影，有空嗎？」

「好……好吧！」

「那麼下午六點，真善美戲院，我準時等妳」

「好，再見！」

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，三點，四點，五點了，莉莉呆若木頭的坐在梳粧檯前，面對著一張凹凸不平的臉龐，這兩二天該是長痘子以來最嚴重的一次了，記得從高中開始，就和這小東西結了緣，時好時壞，前一陣已好了不少，這幾天又冒出了許多，莉莉哭喪著臉，「這張臉，叫我怎麼去見人嘛？」明知道不宜化粧，還是一層層撲上厚厚的粉，企圖遮蓋那些可惡的東西，但却被鏡中的白臉譜給嚇呆了，「天啊！這是我嗎？這是我嗎？鳴……鳴……莉莉傷心的哭起來，淚珠匯聚成兩條小河，流過那兩片白色的沙漠，而整個氾濫了，染濕了紫色的荷葉領……。

鈴……鈴……鈴樓下的電話又響了。「莉莉呀！電話」這回是媽媽接的。莉莉似乎是從惡夢中中驚醒過來，抹去懸在顴上的一顆淚珠，看著錶，「糟了，六點四十」心已亂成一團。

「喂！」

「莉莉小姐，我已足足等了四十分鐘，電影都快上演了」

「抱歉！抱歉！我……身體不舒服」

「哦！是嗎？」

「韓…韓先先」

「莉莉小姐，那我也不敢勉強，妳好好休息，我們有機會再談吧，再見！」

「韓……」對方已切掉了，「哦！老天！老天！」莉莉整個癱瘓在沙發上，頓覺的天昏地暗，天花板不停的旋轉……旋轉……。

日子像蝸牛爬藤般的緩慢，莉莉比以前更沉默了，不愛照鏡子，再也不理會臉上那些小東西，心慢慢地恢復平靜，痘子也慢慢消失，她再也不敢期望韓威打來電話，直到那天在車站旁遇上了巧凌。

「嗨！巧凌」

「莉莉是妳呀，我正想找妳呢！韓威看起來不是很順眼嗎？妳又不是不喜歡他，怎麼好意思讓人家買了戲票空等呢？」「唉！巧凌，我是有口難言啊！那天心情壞到極點，青春痘搞得我面目全非，我怎麼好去赴約？」

「哈！原來是為了這個，給妳說個消息吧！妳那天爽了約，韓威在戲院門口等了幾十分鐘，看妳不來，恰巧碰上幾年不見的女同學，韓威就把另一張戲票給了她，好了，現在兩人成雙入對，前天還在西門町遇上，妳猜猜看，那女的長的怎樣，眼睛小小的，青春痘比妳多上一倍.......＿」。    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1981/5/24  刊青戰